第166章 在马车上 二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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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总是这样,蠢货,混蛋,败类,任人算计!你以为他揭发你是出于什么正义么?”沙威说:“哦,得了吧,说白了都他妈怪我,他记恨我,婚礼那天我得罪了他。他看见咱俩(关系匪浅),他整你,也是为了整我,当然了,主要还是借着揭穿你这个通缉犯给他自己增光添彩,加官进爵,他妈的。”

沙威骂着:“我还没说拿你怎么样呢,他妈的,轮到那么个死猪来欺负你了?”他比比划划的,口若悬河,一点儿不给冉阿让插嘴的机会:“真是阴沟里翻船,老子半辈子谨小慎微的,居然着了他的道。也不知他从哪儿打听着了门路,把八年前的通缉令都翻出来了,还找到了德衲第那死东西来重新给你罗织罪名,他偷偷摸摸地干了这些事,分明是处心积虑,我竟然一点儿也没收到消息,今天一早上面的拘捕令忽然下达了,叫我来抓你!人家是拿准了主意要往死了整你!蠢货!他故意把你的案子炒得沸沸扬扬,过几天你会上法庭,他们要重新审判你,我听说巴黎所有的报纸都被邀请去听证了。他们这明明是煽动群众,要把你打成公敌。”

沙威长长的舒了口气:“而这一切都他妈因为我在婚礼上揍了一个肥猪。”他说,低下头:“都他妈是我的错。”他摇晃那手铐:“我不愧对法律,我他妈现在愧对那个蠢姑娘(艾潘尼)。”他说:“想想吧,那个蠢姑娘,连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看不下去了。”

“不,号。”沙威说:“我不亏欠法律。从来都不。我也不亏欠这该死的政府,得了吧,我早就学乖了,既然一丝不苟地工作还不如去舞会上巴结两个肥猪呢,听着,我没那么多热情,没那么多良心。”他说,更像是嚷嚷:“知道谁揭发了你么?是他妈柯赛特的那个油渍麻花的亲爹!”

“谁?”冉阿让皱着眉,像是没太听懂:“柯赛特……的亲生父亲么?”

“是啊,你养育了你的宝贝女儿那么多年,大概从来没想过她也是有亲爹的吧。”沙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,这表示他出于竭力的蔑视:“就是婚礼上差点儿让我揍了的那个法官,叫什么来的,啊,多罗米埃!他妈的!”

“原来是他。”冉阿让皱着眉,回忆着那天婚礼上发生的事,他才明白过来那天为什么沙威那样失控:“怎么,原来是他抛弃了芳汀?”

“是的。”一提这事儿,沙威就更气鼓鼓的:“我就说那个蠢女人,真是蠢到家了,不长眼睛。她总得给我找一个像样儿点儿的对手!让我嫉恨着也觉得有劲。”他戛然而止,不再说下去,往他的囚犯身上看了一眼,他又说:“你还行,别人,都他妈不配。”

马车里,冉阿让和沙威相对,重新这样坐在一起。两个男人都垂着头。

“你就不想问问,是谁揭发了你?”沙威说,声音很低,听得出,他非常沮丧。像一个睡醒的人发现从前所有的幸福都是一场美梦罢了。回到现实,仍是冰冷,绝望,淡漠。

“谁都可以揭发我,我本来就是个危险的人。”冉阿让说:“我本来就是打破假释的苦役犯,我本来就是逃亡的死囚。”他苦笑了一下,脸上的表情几乎并不比刚才在车间里和心爱的姑娘结婚时痛苦多少,他很平静,仿佛要上绞架的是别人,跟他没一点儿关系似的:“这八年的时间本来就是我偷来的,我一点儿,真的,一点儿也不觉得亏。瞧吧,用这八年,我抚养了柯赛特。八年之后,我找到了我的姐姐,外甥,芳汀原来也没有死,我的女儿有了完美的归宿,而且,我找回了艾潘尼。”

他笑着,由衷地感到幸福和欣慰:“沙威,你说,还有比我幸运的人么?我觉得上帝对我太偏心了,他把所有亏欠我的一夕之间都还给我了。现在让我去死,很好,非常好,这样我觉得很公平。”

是的,他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。他本来就不是贪心的人,尤其是想到心爱的姑娘竟然也爱着自己,他就感到几乎不可思议,几乎消受不起。终其一生,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奢求,希望被爱。只希望得到那一个人的爱,然而现在,他竟然得到了。他已经没有任何遗憾。

“您可不要这样说,警长先生”冉阿让笑着,像和老朋友闲聊似的:“我可早就跟你们俩撇清关系了。”

“撇清关系?”沙威说,晃荡晃荡那条把他们拴在一起的手铐:“(想跟我撇清关系),你他妈休想!”

“呵呵,是啊,警长先生,咱们俩纠缠了大半辈子,你追我赶,没完没了。”冉阿让闭上眼睛,像在追忆过去,脸上显出欣慰和满足:“可是,说实话,我的长官,做你的囚犯还真挺让人怀念的。”言外之意是无限的不舍——现在就要死了,死亡这一回真的要把咱俩这对老伙计和死对头撇清了。我舍不得。我还没跟你“纠缠”够。

“别他妈在那儿煽情了。”沙威说:“说真的,你这个蠢货,你就不能关心关心自己?那个肥猪(多罗米埃)到底是怎么盯上你的?”

“谁知道呢?”冉阿让说:“现在追究那个有什么用呢?”

“你这个,混蛋。”沙威恶狠狠地说。说完了这一句,却没有再说别的什么。因为他什么也说不出来,他感到难受,愤怒,如鲠在喉。他最受不了的也许根本就不是横加在身上的那些污蔑和苦难,他最恨的是这个蠢货面对这些污蔑,苦难时那一向的平静,释然,无怨无悔,坐以待毙。他恨他对谁都宽容,偏对自己残忍。

他从腰间拿出一条手铐,把手铐的一环铐在冉阿让的左手上。

冉阿让把右手也伸出去。

但是,就像八年前在海滨蒙特伊,市长先生的办公室那样,沙威没有去铐的右手,而是用那冰冷的手铐铐住了自己的右手。

“沙威……”冉阿让说:“你……你不必……”他说,有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和沙威的关系,他有些为难似的,又有些替他不甘,他几乎有点儿急躁,恼火,涨红了脸,使劲儿挣了挣那手铐,气冲冲地说:“是我自己逃跑的!这跟你有什么关系!”他说:“你不用觉得亏欠你的法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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